风流

《捡了个夫人》/第十三章 张起灵（下）

入夜的寨头十分寡淡，少了白日里的许多喧闹，若说往日还有皎月相添几分光景，此刻全然是黑压压的一片，除去稀疏几盏明灭星火和偶尔几声夜鸦啼鸣，就再没有其他更多的了。

吴邪近来睡眠都不是很好，今夜也不例外。左右睡不着觉，他决定干脆出去走走，透透一身的霉气，想着便随意扯了件衣服披上就打外走。
刚拉开门就是一阵凉风袭面而来，外头一片漆黑，吴邪拢了拢衣领，折回去提了个小红灯笼。

吴邪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晃，这些天一直思绪纷杂的头脑被这飕飕夜风一吹，竟意外的有了几分清醒。

“老大，我听人说，这张家二少爷好像是前两年才被送回来的。”
“送回来？”
“嗯，说起来，这位二少爷可是个不祥之人……”

民国二年春，城南张家宅门紧闭，所有人从夜里开始就进进出出十分忙碌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份期冀和欣喜。
张家迎来了一件特大喜事，张家家长张泽之的夫人怀胎十月有余终于到了临盆之日。

张泽之候在屋外，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扇房门，旁边站着的是紧紧攥着他袖口年仅三岁的大儿子张有幻。听着爱妻痛苦而隐忍的呼声，张泽之的眉头一刻也不曾放松过。
直到丫鬟出来告知一切安好后他才松了口气。虽说不是第一次经历，可到底还是叫人放心不下。

“家主，您一宿没睡了，先去歇息吧，这里都有我们守着呢。”张叔是家里很有资历的老人。

张泽之抬头看了看天，揉了下旁边强忍睡意的长子的头发，将他轻轻推过去，道：“送少爷下去休息。”不知为何，这心里头总有些不安。
“是。”

“不好了，不好了，家主，夫人她，她……”红娘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张泽之面前。
“怎么了？”张泽之强自镇定道，一种极不好的预感逐渐爬上心头。

“夫人她突然……突然……大出血……”红娘年纪尚小，没见过这种场面，说话哆哆嗦嗦，带着哭腔。

张泽之闻言，顿觉眼前一黑，晃了晃身子，就想立刻推门进去，手刚触到门身，红娘惊道：“家主！”
如同回神一般，张泽之犹豫片刻，还是缩了回来。
“医师怎么说？”他转过头看着红娘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家师说定当尽力为之，还请家主放心，但是……”
张泽之摆摆手制止她再说下去。
“我相信医师的医术。”
……

张医师抱起浑身是血的婴孩，放在铺好的柔软的帛锦之上，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，小心仔细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。
与其他刚出生的婴孩一般，这个小娃的长相并不出众，而不同的是，他不哭不闹，十分安静，一双纤尘不染的眸子，漂亮却失神。
周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。

“这个孩子就叫起灵吧。”
张泽之神色淡漠，说出这话时，目光至始至终都只落在双眼紧闭、面容安详的张夫人身上。

原本照例应即刻请相师前来为婴孩相命，但由于种种原因往后推了又推，直至张起灵满月，张泽之才请了当地很有名的相师过来。
本来也只是走个过场，说点吉利话，大家伙儿一起乐呵乐呵，沾沾喜气，就算真相到了什么，也不会当即说出来触这个霉头。

可不知是怎的，那人一见到张起灵就面色大变，嘴上叽里咕噜念了一长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咒语，最后指着这孩子，说：“魂重命轻，长留不得，久必招祸啊。”
言外之意就是说这孩子是个天煞孤星，赶紧有多远丢多远。

最后张家人聚齐开了个家族会议，一合计，都赞成把这孩子交给了一个云游道人代为扶养。
期间张泽之一直冷眼旁观，不发一语。

那道人倒是个奇人，这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小娃，他却喜欢得紧，捏了两把他柔软的小脸蛋儿，欢欢喜喜地与张家定了个十六年之约。

想起这个，吴邪丝毫不以为意，他从来不信这些妖人之说。
几句无稽之谈，便给无辜婴孩定罪，相师之责也。
走着走着偶一抬眼，吴邪怔住了，不经意间，自己竟逛到了这里。而更令人讶异的是，这屋里隐隐似有光透出。

那人……也没睡？不对不对，他醒了？什么时候的事？自己竟全然不知。
他觉得有必要去弄清楚。

吴邪屏息凝神，放轻了步子，饶过正门去到侧边。

怎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……
靠，这儿不是老子的地盘么，为什么老子要搞得跟做贼似的！正打算回去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，却发现这边的窗户竟是开着的，吴邪顿了顿，往里瞅了几眼。

张起灵侧身坐在窗前，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书，正细细研读，夜风无赖，撩起他头顶的几根发丝，桌上昏黄的烛火明灭跳跃。

吴邪感觉，自己好似在欣赏一幅绝世佳作，盯着他近乎完美的侧颜，有那么几秒里，心似乎漏跳了几拍，但想起某茬，不由得苦了一张脸，直感叹造化弄人。

不知是踩着了什么，突然“嘎吱”一声响，在夜里听着格外清晰，吴邪吓了一大跳，也不管那人是否被惊到转身就溜，谁知脚下一空，直接一骨碌滚了下去。